南星星星星

成功复健🈚

字数控制🈚

正式进入国家队之前，王杰希便先与自己约法三章。

一，如果遇到满面笑容的叶修，快逃。

因为他的身后很可能藏着一个2T的硬盘，里面是各国选手迄今所有的影像资料，视频看完人也完了。

二，如果遇到兴致高昂的唐昊和孙翔，快逃。

即将奔三体力自然比不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王杰希早过了沉迷竞技场教人重新审视人生的年纪，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去叶修那边闻二手烟。

三，不要遇到黄少天。

 

来到苏黎世后王杰希一直严格执行这三条规定，国家队四号队员一过训练时间便神龙见首不见尾。托了室友话废属性的福，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只是躲在房间发呆睡觉做手操，除此之外就是披着马甲跑中草堂视奸微草众人的小号，并成功于b市时间凌晨三时抓住混迹在公会里抢boss的职业狂剑士玩家一枚。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扫把，结果打完一问是袁柏清。

 

某天训练结束后，王杰希的回笼觉被猝不及防罢工的空调叫停。他顶着一脑门汗，看隔壁穿着冰丝睡衣的氪金玩家周泽楷，沉默地思考人生。

这个时间，叶修和肖时钦大概率在会议室和咖啡室之间进行双人接力。

孙翔和唐昊应该还在练习室以未来一周的袜子为赌注互相折磨。

而黄少天据说中午没吃饱，跟着俩妹子出街买奶茶了。王杰希并不打算提醒他最近肉眼可见变得拮据的五号队服。

片刻后，他轻手轻脚下床，出门径直两步停下，没怎么犹豫地抬手叩门。

看到来人，喻文州似乎有些讶异。

“王队？”

王杰希的目光落在喻文州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熟悉的游戏特效和夹杂其中略显陌生的文字。

“打扰吗？”

“当然不会。”

喻文州摘下眼镜，撑着椅子起身时关节咔吧响了一声。

“你看了多久？”

“没多久，三四个小时吧。”喻文州从茶几上堆成山的速溶咖啡包装纸中捡出一个纸杯，倒了水递过来，“干净的，王队别嫌弃。”

王杰希抱着杯子，想了一下，解释道：“我房间空调坏了，酒店说晚饭前修好。”

“那就在这里待着吧。”喻文州笑，“如果少天回来我就说叶队找他，估计晚训前都回不来。”

喻文州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拉壮丁的打算，王杰希便坦然地坐在床沿放空自己。空调出风口传来微弱稳定的轻响，时不时传来的键盘敲击声让他想起夏天充斥着花露水味的微草训练室。神思逐渐越飘越远，等再次睁眼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窗帘拉上后房内平白多了份暧昧。王杰希懵着神，捞起身上的凉被。

是和喻文州的外套一样的薰衣草味儿。

而房间的主人由于鹊巢鸠占，此刻别别扭扭地趴在书桌上睡着，脸上挂着眼镜，笔尖戳着日记本，在上面洇出一片不大不小的蓝。

王杰希悄声走近，抬手暂停了屏幕上播放的动画。他屏着呼吸，小心地从喻文州脸上取下眼镜，给他轻轻披上外套后又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两度，这才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

他背靠着沉重的木门，脑子里还是方才视线掠过桌面时扫到的笔记。工整利落的字迹到最后几行逐渐笔走龙蛇，堪比魔术师的飞行路线。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陷入沉思，考虑着也许约法三章也要与时俱进一下了。

下次看见叶修跑慢一点大概也没关系。

 

 

 

两天后的早饭时间，王杰希成功于餐厅一角抓住偷偷扔胡萝卜的喻文州，那人肩膀被拍了一下，差点连碗一起扔出去。

然后当王杰希从袋子里掏出硬盘和打印出来的三十多页报告时，喻文州的碗最终还是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义无反顾冲向了地面。

他的喉咙艰难滚动两下：“……我当时是不是没告诉你这是这一周的量？”

王杰希却只是摆摆手，高冷地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走。

主要是因为他看到了同样来扔秋葵的黄少天。

笑话，什么规则都能改，但是远离黄少天要刻进DNA里。

周末的小组赛，中国队凭借着周详的战术布置所向披靡。尝到甜头的叶修回去便兴冲冲地又往王杰希怀里塞了两三个硬盘，四个半战术大师就这么扯胳膊拉腿地扛着国家队无可阻挡地向前飞，一直飞到小组赛结束，八进四淘汰赛的前一晚。

叶修抽签的手气就如同酒店每天的午饭盲盒，不算坏也不算好。第一场的对手虽乍一看纸面实力并不强悍，却有着极其丰富的欧联经验。擂台赛中彻底放飞的魔术师几乎把鼠标甩飞，一连几个低空躲避加技能施展看得人血压与心率交错上升，小半个地球外的微草俱乐部也尖叫与哭嚎此起彼伏，配上时亮时灭的楼道感应灯显得格外阴间。

王杰希揉着僵硬的手腕下场，还未落座便被凑上来的众人摁着捶了两拳。他理了理头发，一脸平静地看向正站起身整理队服的喻文州。

“团队赛加油。”

喻文州侧身看他，背后是舞台华丽耀眼的灯光，他站在光里，看着他笑。

“那是自然。”

 

然而事实证明，饭可以乱吃，flag不能乱立。

赛后的复盘其实没太大意义，问题过于明显，以至于并没有太多商讨的余地。

散会后众人各自回房，王杰希慢吞吞收拾东西落在了最后，听见一旁叶修突然道：“虽然大概是白问，但我姑且问一句——明天的发布会你去吗？”

冷光下喻文州脸色有些白的过了头，他点头，嘴角下意识勾了起来。王杰希对他这副表情再熟悉不过——几个月前蓝雨被兴欣送出第一轮季后赛时，他也是带着这副表情站上发布台的。

“当然。”

叶修没说什么，一脸了然。收完东西正要离开，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那什么……你早点休息，专注下场比赛更重要。”

喻文州笑：“好。”

直到叶修的身影彻底消失，王杰希才开口：“你能不能别笑了，看得我瘆得慌。”

喻文州的笑容终于慢慢消失了。

总是翘起的嘴角像是被人拉得平直的线，锋利地几乎能划伤人。

“抱歉。”喻文州道，“你今晚擂台赛发挥得那么好，是我没有把握住。”

“你知道我不需要这个。”王杰希说，“你也不需要。”

喻文州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本外壳上的国家队烫金队徽，反射的白炽灯光像一把锋利的剑。

“就赛后统计来看，索克萨尔并没有重大失误。”王杰希突然说，“赛前准备我认为也足够完善，爆发不出300以上的apm也不是你的问题。”

喻文州苦笑：“说实话，并没有感觉被安慰到。”

“所以没有遗憾，我们已经尽力了。”

“是啊，尽力了。”喻文州长长叹出一口气，“尽力了，比赛却还是输了，这种事情确实一直在发生。”

他看着王杰希，神色认真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上场的不是我，我们可能会赢吗？”

“大概吧，”王杰希想了想，“但更大概率是在一开始就因为没有六星光牢救场直接被对方切割。”

“所以这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是处于生与死叠加状态的猫，盒子打开前没人知道结果。”

对于魔术师这种冷不丁冒出来的奇妙比喻，喻文州已经适应得相当良好。

“更何况比赛中不受掌控的因素太多，身体状态，心理因素，环境，甚至是运气，我们除了做到当下最好，并没有其他选择。”

说实话，王杰希并不太适合做心理咨询。讲话风格诡谲跳脱，语气也是平铺直叙的冷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王杰希，喻文州突然觉得他对那个无法开启盒子也没有那么执着了。

“……当然刚才说的那些，我只是对作为队长的喻文州说的。”两人在房门口即将分别时，王杰希突然说道。

喻文州握着门把的手一顿。

“……那对不作为队长的喻文州呢？”

王杰希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如果难过，就讲出来；如果累了，就睡一觉。事情太多偶尔我也不介意分担，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他说：“虽然是国家队队长，但你也只是喻文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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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七月，国家队发生了两件大事。

前场失利的中国队在第二场逆风翻盘，加时赛贡献了无数名场面和封神瞬间，最终突围四强。

但大概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回到酒店后一行人正摩拳擦掌，准备兑现赢了就将mvp扔进泳池的承诺，mvp本人却先行打出gg。

昨晚还无限风光的魔术师今天顶着一张烧得通红的脸坐在床上，神色萎靡，手里抱着喝药的水杯。一旁的叶修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上火，嘴上顶着两粒燎泡满屋子转悠。

空气划过喉管像是夹了刀片，王杰希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没调：“……抱歉，早知道小周那包鸡爪已经开封一周我就不吃了。”

 

生病期间的王杰希仿若睡神附体，日常就是睡觉，然后被训练表养出来的生物钟唤醒，被每天送饭的敲门声唤醒，或是被因为摄入过多白开水而稳定产生的尿意唤醒。

这天喻文州来送晚饭的时候刚好赶上王杰希醒盹。他将餐盘放在床头，抬手捋了两下王杰希睡乱的头发，伸手搭上他的额头。

喻文州皱眉：“怎么这么热？”

手指扫过耳廓的时候王杰希没忍住打了个战栗。

“是你的手太冷了。”

“量体温了吗？”

“还没……”

后半截话却却蓦地梗在喉咙，因为喻文州突然将额头抵了上来。

薰衣草花束顿时变成了薰衣草田。

王杰希屏着呼吸，额上触感微凉，胸口却烧得滚烫。放大到极致的五感中，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喻文州。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喻文州终于撤了身体，眉头锁着：“还在烧。”

热意后知后觉漫上面颊，过快的心跳让王杰希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似乎在他从未意识到的黑暗角落里，有颗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沉寂许久如今却悸动起来，在暗无天日的土壤中萌芽，急于冲破桎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抬头看向喻文州。

熟悉的柔软的黑发，熟悉的带着浅浅双眼皮褶皱的眼睛，熟悉的面颊上的小痣，熟悉的微微扬起的唇线。

这张脸他看了七八年，今晚却觉得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

竟然是这样。他万念俱灰。

王杰希想，他大概，可能，也许，是喜欢上喻文州了。

 

 

 

来到苏黎世的第七周，也是决赛前的最后一周，王杰希与自己立下了全新的三条规定。

第一，好好训练，备战总决赛。

第二，好好生活，做好身体管理。

第三，远离喻文州。

现在的他，负担不起一段一眼望得到头的感情。

决赛将近，整个国家队都弥漫着一种紧张情绪，不轻不重却吊着人。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叶修的烟抽得多了，黄少天的话变少了，张新杰开始失眠了，张佳乐开始拜佛了。

虽然是七月盛夏，苏黎世的夜还是很凉。大概是因为纬度高，这里的星星似乎都更近一些，低压压地铺满夜空，和整座流光溢彩的城市交相辉映，像是一座天上的城。

王杰希两只胳膊压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目光落在酒店正门前飘扬着的五星红旗上。

他不太清楚大晚上喻文州为什么非赶在决赛前夜突然拉他来天台聊天。如果只是为了纾解大赛前的紧张感，大可跟着黄少天在房间跳郑多燕——后者最近被孙翔问了一句是不是外套缩水，于是国家队群聊里多了一张黄少天如鲠在喉.jpg的表情包。

这段时间的躲避似乎并没能还给王杰希一颗能与喻文州如常相处的平常心。他试图用训练填满自己的生活，却无法抑制每晚入睡前的时间里被混乱的思绪控制。他将两人认识的这些年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过了一遍，最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将这些细碎的日常记得如此清晰。

他蓦地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欺骗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而喻文州何其无辜，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无端承受他的冷待。但大概也就是喻文州，才能依旧用一把温柔包容的语调来这样靠近他。

“……比赛结束后，杰希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王杰希强迫自己收起浮动的思绪：“吃一顿铜锅羊肉，然后回家睡觉。”

大概是担心显得过于冷淡，又补充道：“你呢？”

喻文州轻笑一声：“我啊……”

他突然靠身过来，压低了声音：“我讲个秘密，你可别说出去啊。”

约法三章，约法三章。

王杰希默念，不动声色后撤了身体。

便听见喻文州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

喻文州说，等比赛结束后，我就去告白吧。

 

天气预报说受一小股寒流影响，苏黎世大部分地区今夜会降温。王杰希抱着手臂，感觉有些发冷。

“是吗，那很好啊。”

“其实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喻文州轻声道，“因为不难预见会面对多大的阻力。虽然他看起来无所不能，却意外地擅长给自己加负担……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嗯。”

“但是——”喻文州深吸了口气：“但是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他。”

“毕竟盒子还没有打开，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呢，你说是吧？”

王杰希干着嗓子：“嗯，你说得对。”

“那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我又不是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

又来了，这个问题。王杰希想。

这种名叫如果的伪命题。

“……不管是谁，大概都不太会拒绝吧。”王杰希斟酌着道：“你很好，所以能被你喜欢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听你这么直接地夸我好像还是平生第一次。”喻文州笑，“其实我缺点很多的，你知道了大概会幻灭。”

“比如？”

“……偶尔睡觉磨牙算吗？”

王杰希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她睡觉不打呼呢？”

喻文州笑了出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如果能和他永远在一起，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是啊。”

王杰希放轻了声音。

“一定会很幸福的。”

 

 

情场失意至少也要赛场得意。从这个角度来说，命运大概还不算那么无情。

金屑漫天飞舞着坠落，交错着沸腾的人声钩织出独属于顶峰的视野。王杰希站在聚光灯下，听着耳边山呼海啸的声浪，闭上了眼，手中是承载了他无数的梦的荣耀。

手肘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王杰希扭头，喻文州不知什么从黄少天咸湿的拥抱中挣脱出来，此刻正向他敞开双臂。残存的理智尚且苟延残喘，然而对方却像是等不及他回应，一伸手将他整个人揽进怀中。

胸膛贴着胸膛，王杰希透过皮肉和骨骼能够清晰感受到喻文州鼓擂般的心跳。那人方才握着鼠标的手此刻紧紧贴在他的后脑，面颊离他的不过一寸的距离。

他的手开始颤抖。  
 

喻文州却突然偏了头，湿润的气息掠过耳廓，熟悉的声音穿透喧嚣，稳稳落进王杰希的耳中。

“其实我知道的，你很累的时候睡觉会打呼这件事。”

怀中的身体蓦地僵住了。

喻文州说：“那天下午我看着你就在想，天啊，怎么会有人连打呼噜都这么可爱。”

“然后我想，我一定要想办法和这个人在一起。”

他放开双臂，看着一脸空白的王杰希，执起他的手，将掌心被攥得微微发热的冠军戒指轻轻套在那根无名指上。

他抬手，抹去王杰希额上被灯光蒸出的薄汗。对方一双瞳孔中只盛得下他小小一个身影，和想象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如出一辙。

“你说过和我在一起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喻文州轻声问，“是真的吗？”

“……”

王杰希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哽住，无法出声。

喻文州站在光下，就那样温柔地笑着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有犹疑，没有恐惧，仿佛只是笃定地在等一个答案。

于是王杰希心一横，闭上眼，拽着人的领子便视死如归地撞了上去。

不管了，他想。

去他的约法三章。

FIN

 当初复健点梗欠的债就慢慢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