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以很远】十七年蝉

小周和饱老师的不纪实文学

今天也是在北极圈搓手要饭的一天




01

对于伯远,周柯宇觉得自己一直是看不透的。

倒不是说这人有多么神秘难以接近,相反,但凡你给他抛去一个眼神,他就能够像课堂上点名学生回答问题的老师一样精准捕捉到,然后咧出十一颗牙的笑容,操着一口软糯的嗓音问,怎么啦。

周柯宇不懂的,偏偏就是为什么他永远能笑得那么不设防,永远有那么多花在别人身上的时间。

而且伯远似乎对于同高人气的A班学员合作这种事兴致缺缺,一公选曲也好,主题曲二创也好,如果不是他练习过于认真,凌晨三四点还蹲在练习室顶着一脸胡茬指导弟弟们唱跳,周柯宇简直怀疑他才是超越利路修的自我防爆第一人。

倒也不是他自视甚高,觉得谁都该上赶着来贴他们,只是人有趋利避害的天性。而伯远已经练习六年了,周柯宇不相信他不懂这些道理。

 

 

 

一公顺位发布结束那天,散了近一半人的宿舍楼静地令人心慌。周柯宇洗漱完躺在床铺上怎么也睡不着,终于在MP3的歌单循环到第三遍的时候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摸出门。

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想去哪里。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漫无目的在时空夹缝里飘荡的幽灵,直到看见了大厅里倚着台阶坐着的伯远,才找到了回归之处。

伯远闭着眼,蜷着一条腿,将自己依偎进两块蓝色玻璃形成的小角落中。不过几个小时前,这里还堆满了学员的行李和少年的嘈杂,现在却空荡荡的。

周柯宇走近,看见伯远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细看似乎还挂着浅浅的水痕。

听到脚步声,伯远猛地睁开眼抬起头,亮晶晶又湿漉漉的眼睛让周柯宇莫名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拉布拉多,抱回家时不过刚断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看见他,伯远下意识抱住胳膊,开口时鼻音浓重:“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周柯宇发现伯远的肩膀很窄,窄到近乎夸张,好像他一只胳膊就能绕过脊背,将他完整地环起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入营这么久说起来也和不少学员拥抱过了——初舞台进A班的时候,battle输掉的时候,《radio》的dream team练习的时候,送别朋友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拥抱加起来也能绕着海花岛三圈,却唯独好像还没有抱过伯远。

周柯宇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睡不着。”

伯远笑了笑,眼尾冒出几道纹路:“我以为你是那种不会多愁善感的类型。”

“我确实不多愁善感。”周柯宇说,“只是有点不习惯吧,突然走了那么多人。”

“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离开。”

“嗯。”周柯宇点点头,自然而然地并没有将自己归进离开的那群人中。

他转头问伯远:“那你呢?有信心到决赛吗?”

伯远一怔,随即陷入沉默,半晌,才低低道:“我没想过。”

“与其说没想过,不如说不敢想,因为想了就会有期待,有了期待就可能失望。”他转过头避开周柯宇的视线, “其实不管怎样,要做的事情都很简单,就是全力以赴的练习,结果该是你的自然是你的。”

“那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那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就好了。”伯远笑,“看过《动物世界》吧?”

周柯宇没跟上这人的脑回路,愣了一下:“嗯,看过。”

“草原上的羚羊刚出生就会站立,几个小时就能跑,不然就会成为狮子口中的食物。而蝉类却要在地下蛰伏多年才能破茧长出翅膀,然后活一个夏天便死去。”

伯远的声音总是带着轻微的鼻音,软软糯糯,像撒娇又像倾诉,让人不由得软下心来。

“有一种蝉叫做十七年蝉,这种蝉的卵会在土里埋十七年,之后才会脱壳变为成虫,留下后代之后便会立刻死去。”

“但羚羊也好,蝉也好,它们的生存意义就是将生命延续下去,无关方式和时间。”

“你看,其实人类也是很相似的,年少成名也好,大器晚成也罢,不一定有那么大的分别。”

周柯宇静静地看着他。不过短短几个月,伯远比起入营时瘦了整整一大圈。颧骨在平整的脸上有些突出,曾经不怎么分明的下颌骨如今锋利得仿佛刀削斧凿,几乎割伤他的视线。

良久,周柯宇才轻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哭?”

闻言,伯远肩膀一僵,水淋淋的眼睛有些无措。他的唇偏厚,微张的时候略微嘟起,像是在索吻。

周柯宇锲而不舍:“赖耀翔走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难过?”

“我……”伯远喉头滚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只是替他不值。”

他偏过头,避开周柯宇直白锐利的注视。目光虚虚地落在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是蝉。”

“他本该是只活泼的,健康的,能够自由奔跑的羚羊。”

“只是他被折断了腿。”

 

 


02

进入青春期后,周柯宇的身高竹节一样飞速拔高。美利坚的快餐养出来的一身膘很快赶不上他抽节的速度,几个月辗转难眠的疼痛后,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够俯视班上大半的人了。

而与此同时,被隐藏的俊秀外貌也逐渐开始显山露水。周柯宇是在初二那年意识到自己长得好看的。纷至沓来的情书一开始还令他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不过几个月便能驾轻就熟地婉拒追求者的表白。

所以早在他被星探发掘签约公司前,便懂得这是一种武器,用好了无往不利。

而现在,他正试图用这种武器夺回自己对手机半小时的支配权,并且没什么难度地用一分钟完成了目标。

拿到手机后,他无视了轰炸般的消息提示,径直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敲下伯远二字。然而有关这人的记录实在少得可怜,连故事线都要靠他从几篇极其没有水准的营销文章里抽丝剥茧地扒出来。于是他很快失去了兴趣,转战微博。划过入营后的营业博将时光拉回几个月前,却又感觉仿佛误入dance studio的营销朋友圈,除了自拍就是练习视频。


这哪里像一个出道六年的唱跳偶像。


伯远的糊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易地而处,他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支持着伯远度过着暗无天日的六年,一遍又一遍地跳着那些只有自己会看的舞。

放弃多好。周柯宇想。

然而手机已经上交了两个小时了,他的脑海里依旧是视频中练习室里大汗淋漓的伯远,旋转时锅盖头的刘海高高扬起,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伯远来找他,说希望他帮忙录大岛日记时,周柯宇心里跳了一下。

伯远的大岛日记中一向只会出现两种人,一种是和他关系亲密的伙伴,比如隔壁蛙星人俞更寅和吴海,一种就是那些平常没什么机会展示在镜头前的下位圈弟弟,比如佐藤永翔和张璋。周柯宇自然不会将自己归类为第二种,于是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已经是伯远相当亲密的人。

虽然录制过程中他从头到尾不显山露水,端着精致疏离的妆发,低着头坐在那里尽职尽责扮演一个昂贵的花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高兴,即使整个录制过程完全没有伯远本人的参与。

录制结束的时候他去找伯远,一开门便见付思超整个人挂在他背上,伯远被压得直不起腰,一边踉跄一边发出魔音贯耳的大笑。周柯宇皱了皱眉,趁着伯远没站稳撞过来时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然后将付思超从他背上拎了起来。如果不是力气不够大,他觉得可以直接从窗户里扔出去。

伯远同付思超吴海一一拥抱送走二人,关上门转身时周柯宇已经做好伸出双臂的准备,却见那人伸出的手突然转了方向,轻轻落在他肩膀上,然后拍了拍。

“谢谢你呀,真抱歉,知道你拍摄任务重还拉你过来。”伯远比他低了半个头,此刻仰着脸看他,额上挂着方才打闹留下的一层晶莹的汗水。“导演说什么也要我找你,我本来替你婉拒过的,结果没成。”

伯远有些歉疚,周柯宇却被他这态度莫名点燃了一股邪火。他努力克制着,知道自己大概此刻表情不太好看,因为伯远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突然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是不是太累了?”他还在用FM211的温柔语调问他,“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周柯宇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耿耿于怀。他想不通,于是自然也失去了质问伯远的底气,只得沉着一张脸点点头,然后在对方担忧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了门才发现付思超还在门口等着,见他张口便问,远叔咋还没出来,还等他带我去他宿舍拿花露水呢。

周柯宇皱眉:“节目组不是提供有吗?”

“他的好闻。”

周柯宇的拳头又硬了一些,然后赶在自己忍不住把付思超摁在地上揍一顿之前迈开长腿飞快地离开了。

 

 

 


 03

1201又搞起了电影局。

伯远听到有番茄味的妙脆角便一把捞过黑框眼镜跑了过去。床垫堆成的简易榻榻米上满满当当都是人,他便爬上何懿峻的上铺,一只手撑着湿漉漉的中分头,以一种十分妖娆的姿态侧卧着吃零食,顺带看两眼电影。

周柯宇已经搬去和奥斯卡同住了一段时间,因为行李搬不完便干脆留了一些在1201。他本来是打算拿MP3充电线的,结果一进门便先撞了满眼伯远白花花的大腿。

周柯宇:“……”

他飞快走到房间那头捞起充电线,走到门口时却顿了脚步,最终还是转身来到伯远床铺前。

“吃这么多也不怕胖。”

“不怕,今天洗完澡上称发现还轻了两斤呢。”伯远隔着宽松的白T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进营这几个月都瘦了六七斤了,吃个零食不过分吧。”

周柯宇个子高,往高低床前一站,下巴刚好搁到上铺的床沿。他就那样仰着头看伯远,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角度的伯远竟然是这样的。

上目线被隐藏在厚厚的镜片下,嘴角边还有不小心沾到的食物残渣,衣领松松垮垮,露出大半的肩膀。

好可爱,周柯宇想。

伯远一低头看他就觉得自己脖子疼:“你这样仰着头不难受吗?”

“不难受。”周柯宇说,“你要怕我难受不如我上去得了。”

伯远愣愣地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手臂下不过方寸的空间,想了一下,道:“好吧。”

于是周柯宇三两下爬了上去,狭小的床铺顿时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伯远撑在身下的胳膊就贴着周柯宇的脊背,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少年坚韧的脊背线条,呼吸间都是熟悉的节目组提供的沐浴露味道,说起来和他还是同款。

周柯宇爬上来却又不说话了。他对电影不感兴趣,便平躺下来在浓郁的番茄味中闭目养神。直到伯远犹豫着是不是要下床给人腾地儿睡觉,才蓦地在一片嘈杂的电影背景音中听见他道:

“伯远。”

和别人不同,周柯宇不叫他叔,甚至连声哥都吝啬给,明明小了他九岁,却总是没大没小地叫他伯远伯远,字正腔圆。

周柯宇说:“再过几天就是三公顺位了。”

伯远胳膊一顿:“嗯。”

“紧张吗?”

“……紧张。”

伯远说:“如果上次没进出道位的话反而可能不会这么紧张。”他笑了一下:“别说我了,你呢,上次的c位?”

周柯宇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认为那是自己的真实水平。”

“能守住c位当然是开心的,不能也不会难过,感受过了就不亏。”周柯宇轻描淡写道,“反正也只是三公又不是总决赛,谁知道呢。”

伯远只得在内心感叹,从小就被世界爱着的人果然说话都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简短的对话插了过多的flag,三公排名后一个卡位,一个掉进下位圈。那晚愈发显得人烟稀少的1201再次放起了电影,周柯宇却没在上铺找到那个认真啃零食的身影。

603没有。

大厅的蓝色台阶也没有。

最终周柯宇在后门的海滩上找到了伯远。他白天刚在这里上过天,现在走近还是下意识腿软。

伯远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他。周柯宇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人说“我们一定会赢”时的样子,那时光从他背后将他笼罩,又从发丝和肩头泄露出来。他站在光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他在伯远身边坐了下来,想了想,慢慢开口道:“我今天才觉得,前十八年的人生过得太顺利并不是什么好事。”

伯远莫名想起了主题曲评级时的周柯宇。

宣布完C班上升名单后,穿着蓝色T恤的少年嘴角还挂着用以准备接受祝贺的弧度,一双黑琉球般的眼睛却慌乱地四处乱转,问着,is that all。

他想,终归是十几岁的小孩,表面上无论怎么看着老成稳重,到底是个少年人。

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而如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能让曾经的少年用一种更为体面的姿态面对落差和打击。伯远有些心疼,虽然他知道周柯宇并不需要。

“你会成团的。”伯远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

周柯宇眉毛挑了起来,没说话。

“会成团的。”伯远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

夜间风凉,伯远捞着自己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一些。周柯宇在海浪声中偏过头看身边的人,见他一双隐匿在刘海下的眼睛黑白分明,嘴唇被风吹的有些干裂,脸颊上还挂着浅浅的括号。

他突然生出一种将伯远狠狠揉进怀中的冲动。这冲动来的莫名其妙却汹涌异常,好像抱住他,就能获得源源不绝的爱意和力量。

但他最终只是克制地转回身体。

“谢谢。”周柯宇道:“如果出道了,我希望我们能住同一间寝室。”

几个月前,背着登山包的他方一进入1201的房门,便见一旁和原部凌聊得不亦乐乎的伯远。他脱口而出道,就住这儿了,结果问了才在那人魔音绕梁的笑声中得知他根本不住这个房间。

“有些遗憾总要被弥补的,就像有些梦想总要被实现一样。”

 

 


04 

第十名的成绩说不上梦想到底是被实现了还是没有。周柯宇觉得高兴又憋屈,想哭又好笑。他撑起精神拥抱过Patrick和张嘉元,重新站回位置上时还有些恍惚。

然后他听见了伯远的名字。

那个人依旧那么能说,成团感言洋洋洒洒讲了半天,周柯宇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死死盯着大屏幕,见伯远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更是红的不像话。

他看着那人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看着他大跨步朝自己走来,看着他和别人拥抱,看着他朝自己伸开双臂。

伯远贴上来的姿态是热烈的,亲密的,他那样开心,开心到似乎都不知道自己抱住的是谁,只是努力地向每一个朝他展开的怀抱中钻。抱住他的时候周柯宇才发现他的骨架比想象的还要小,他手臂还没完全伸展,便轻易地圈住了他整个肩膀。于是他又收紧了手臂,左手扣着右手,他几乎抱住了自己。

周柯宇将脑袋整个埋了下去,甚至轻轻偏头蹭了蹭伯远的侧脸。他嗅着伯远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胸腔里涌动着一股热流,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眼眶。



他听见了蝉鸣。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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